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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

门阀风流-第1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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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若归,汝莫悲。刘浓眯着眼睛,面色平淡若水。眼底却蕴着令人心悸之殇,忍不住地低喃:“悲莫悲兮生别离,乐莫乐兮心相知……”

闻得低喃,谢鲲浑身一颤,转目投向刘浓,但见美郎君星目若湖、深森静澜,显然正在心怀卫叔宝;细细一思,此言正是‘莫悲莫悲,但有君心相知’,一时情动。随即迎着风雨,高声作合:“荷叶兮蕙带,倏尔来兮忽而逝;夕宿兮帝郊,君谁须兮云之际……”

一时间,两人此起彼伏放声作咏,借着《九歌、少司命》以喻卫叔宝,恰若美人已归云霄,劝君惜取今日,切莫悲伤于昨昔。

周顗见谢鲲面色不再悲伤而呈酣然,心下对刘浓更是赞赏。待得二人咏毕,朗声笑道:“妙哉!佳咏、佳人不可辜负,当浮白以图醉!”说着将手一扬,便有随从冒雨至车中抱出一坛酒来。欲揭泥邀饮。他平生最是贪恋杯中之物,曾与友人对饮,双双大醉。其后酒醒,却发现友人已然醉死。

谢鲲此时神情已复,闻言惊甚,哪敢与他图醉雨中。赶紧笑着制止道:“伯仁兄,此地雨烈风狂,怎合饮酒畅性?莫若以待日后,然否?”

“嗯……”

周顗皱着眉头放眼四顾,确实风雨骤紧,足以避雨的巨槐已被雷电燃成熊熊火树,自是不可取。而若至车中,岂能坐下三人?正暗自捉急之时,突地瞅见不远处有一农庄,虽然庄门紧闭,但屋檐甚广,笼得好几丈方园,眼睛骤然一亮,哈哈笑道:“妙极,妙极,二位且随我来!”

言罢,撑着桐油镫,挥着宽袖,大刀阔步的迈向农庄屋檐下。刘浓与谢鲲面面相窥,继尔相互洒然一笑,只得紧随其后。

待至檐下,周顗左右瞅了瞅,亦不管随从尚未将苇席铺好,一屁股坐在水阶上,拍着大腿,叫道:“上酒,上酒,今日不醉不归。”

苇席铺遍檐下,矮案分置三方,酒水注碗哗哗作响,徐徐清香阵阵透荡,正是上好华亭竹叶青。

谢鲲一撩袍摆,落座于案后,瞅着面前的大碗美酒,苦笑道:“伯仁,真性情也!”

刘浓缓缓落座,笑道:“然也!实乃我辈之楷模也……”说话之时,悄悄瞅了瞅身后的来福。

来福知意,浓眉一挑,暗中递过两枚酸梅,随后瞅了瞅目前局势,心想:‘嗯,怕是两枚不够用。’趁着周顗与谢鲲不主意,再塞了一枚过去。

周顗确实海量,自顾自的捧着大酒碗,“咕噜噜”一阵狂灌,竟一口气也不换的饮尽,随后面色稍红,眼珠则亮若点星,重重哈出一口气,将沾满酒水的胡须一抹,放声笑道:“好酒,华亭之酒恰若华亭之人,两厢为美也。为此,当饮甚,三大碗!”说着,又举起一碗。

谢鲲无奈,有心与刘浓叙旧,但知道周顗有这规矩嗜好,对饮之时别的先且不管,首饮三大碗,饮尽之后再言,而他则往往借着三大碗酒便将对席之人灌得七八分醉,待别人酒后吐真言,再以观其言其行。是以只得瞅了瞅刘浓,低声嘱咐道:“此酒甚烈,徐饮徐放,三碗之后,或将不醉。”

刘浓心中感动,低声道:“谢过尊长,此酒乃华亭所酿,酒性如何,刘浓自知,倒是尊长……”

谢鲲神情微微一愣,心想:‘然也,竹叶青乃华亭刘氏所酿,此子怎会不知酒性?何需提醒!’遂看着刘浓欣然笑道:“无妨,如今虽是风骤雨茫,途遇旧人却慰怀于胸,理当谋得一醉。”说着,举碗徐徐就饮。

闻言,刘浓神情一怔,正捧着酒碗欲将酸梅塞入口中,稍稍一想,将酸梅不着痕迹的放入怀中,捧碗看着谢鲲与周顗,面上渐呈笑意。

三碗毕罢。

周顗饮得面红耳热,兴致却将将提起,把手中酒碗往案上重重一顿,笑道:“美郎君,汝怎知那方士所行乃是亵神之举?莫非汝可未卜而知乎?”

“呼……”

刘浓慢慢将胸中火烧酒气吐出,面红若坨玉,揖手答道:“尊长唤小子刘浓便可,刘浓不通占卜之术,自是不可料事于先。然。庄圣人有言:至人无已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。故而,依小子愚见。神人岂会眷顾于繁华尘世之间,流连于功名之所。再则,刘浓昔年曾偶读一卷,不知乃何方高人所著,其间列有诸般伪术。故,一眼断之!”

此言甚是隐晦,并未直驳五斗米道,而是借庄子之言引人深思,暗指真正的修道之人理应摒除外物,而不是追逐名利。

闻言,周顗缓缓闭目,谢鲲举碗沉吟。

半晌。

周顗徐徐睁开眼睛,眼底锋芒一闪即逝,沉声道:“刘郎君此言甚是!道行无为。道善无为!这五斗米道恰若夜光报于鱼目以乱其道,窃道而行,妄惑信众,与正道已然恣意狂悖。然则,其道中人搬弄伪术,取信求利,若要制之,极难。”(夜光报于鱼目,鱼目混珠之由来,由晋。卢湛《赠刘琨》所出)

刘浓心想:‘周顗所言在理,有长生之言,便有帝王信之!有伪术惑众,便有不知者迷之!若要制这五斗道确属不易!’细细一阵思索。不可操之过急,遂笑道:“尊长所言甚是,依小子之见,若要尽驳,恐伤正理,如葛侯行医济世于当下。再习著文章以传世,便是得道真人也。而诸如夏侯弘之类以伪术惑人,仅可迷得昏昭俗子,岂可惑得饱修诗书的世家子弟!”

“然也!”

周顗乃是典型的儒玄大家,平日便不喜五斗米道擅改《道德经》,今日见刘浓折穿夏侯弘伪术心下甚快,再听闻刘浓此言似有所指,稍稍一转念,心中猛地一跳,斜斜瞅向对面的美郎君,却见他端端坐着目光平和、气定神闲,暗忖定是自己多疑了,心想:‘此子拆穿夏侯弘时,尚未见得我与幼舆,岂可料事于先!’

遂抹了一把酒渍,侧首向谢鲲笑道:“幼舆,刘郎君所言极是,但凡真人便若葛稚川求道向善,岂会眷顾流连于寰尘间,而此事已有先例,便如汉末之蚁,我等习经读史之人岂可尽信?更不可滋长其焰也!”一语沉沉,触人心神。

谢鲲眉头时皱时放,五斗米道正与他接触,希望他能举族信奉,今日见得那夏侯弘神术不堪入目,初时虽是惊怒,但转念一想便已释怀,五米道有长生之术、诸般奇术,想必这夏侯弘乃是修行未至之故,是以才被刘浓拆穿。如今听得发人深省之言,本是率性洒脱之人,顿时恍然大悟、如梦初醒:然也,真正长生有道之人,岂会眷恋俗世……

鹅毛般的长眉猛地一拔,随后挽着双手,朝着周顗一个揖手,待转至刘浓处,稍稍一顿,沉声道:“然也!险些为其所蔽也!至今而后,陈郡谢氏只信三官大帝,再不复言入甚天师道!”

“妙哉!”

“妙哉……”

周顗与刘浓齐赞。

刘浓更是心喜,不想自己临时率性而为,竟拔掉了五斗道日后在江东最大的依仗之一:陈郡谢氏。心想:五斗道需得徐徐图之,但使我存,必不教其祸乱江东。而江东之力,理应共当举北……

当下,三人推杯置盏,好生一番畅饮。谢鲲与周顗酒后隐隐吐言,二人前来山阴与刘隗、刁协有关,周顗代表着司马睿,而谢鲲多半带有王敦之意。

刘浓未行探闻,如今刘、刁二人所为,已然触动整个江东门阀世家的利益,必然将亡。而自己献与谢裒之三策,行若得当晋室与世家皆会得利,亦可顺势缓解晋室与王敦军府间的水火之势。君子,当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也。

临别时,谢鲲得知刘浓已拜谢裒为师,大赞谢裒好眼力。他与周顗将在山阴滞留数日,便邀请刘浓日后至水庄时再聚。

周顗则要前往纪瞻府上,对刘浓也是探其妙而深赏之,心道:‘此子冷静不若常人,遇事不惊不乱,行事缜密而有度,实为后起佳秀也!嗯,与昔年相较,浑似美玉已作雕,正当与日同辉矣!’遂以腰玉相赠,奈何美郎君却再三亦不肯受,只得作罢。

而刘浓之所以不受,非为其它,皆在他已为昔年受玉所伤……

风雨中,三人大醉而归。

第一百一十九章佳人已至

雨渐柔,挂于檐角成窜。

墨璃微伏着首,跪坐于前室矮榻旁刺绣,秀长的睫毛一眨一眨。而坐姿则端端正正,不歪不斜,亦如她手中绣花针,每一针皆是落得恰到好处,一分不多、一分不少。

不多时,一朵暗海棠便呈现于月袍下摆。

用手轻轻抚过刺绣纹路,嘴角染满笑意。不用端祥、无需细瞅,华亭刘氏中就属她与杨小娘子的刺绣最好,是以碎湖才会让她安排小郎君的衣物更替。又属她最是细心且颇有分寸、知晓进退,故而碎湖命她掌管着山阴的财物开支。

这是一件深秋时节所穿的对襟夹袍,她刻意改了领口与袖口,比一般的宽袍要窄一些,腰身处也仿着箭袍的样式略有收减,显得修长顺滑,小郎君穿着定然更显身形颀长。

墨璃暗自琢磨着,待这一场秋雨落尽后,天气想必渐凉了,需得多备几套袍子以供小郎君更换。小郎君不服散、甚喜洁净,每日皆要沐浴,袍子也更换的极勤。不似那些服散的郎君们,穿着宽宽大大、终年不洗的旧衫,看似风仪翩翩,一旦离得稍近些,即便有香囊压着也有奇怪的异味。

想到这里,墨璃嘴角弯起来,昨日她与绿萝在院子口见到一个正在行散的美郎君,虽然长得也俊美,却与小郎君不好比的,风一般掠过时,那香啊,浓的腻人。

正胡思乱想间,一阵暖香悄然燎动,绿萝捉着两只青铜酒盏,妖妖娆娆的经过面前,想必又是去屋檐下接雨水,以待小郎君回来煮茶。

墨璃眸子逐着绿萝柳蛇般的腰身,微微歪着脑袋,眼睛眨了两下,本欲作言,却不知想到甚。暗中幽幽一叹,默默地将腿上的袍子一丝不苟的叠好放入木柜中。

而后,顺手抱起在矮榻上睡觉的猫,一遍又遍的抚着它柔顺的毛。明眸时不时的开阖剪辑:莫论大婢、小婢便只有两类归宿,一则:用尽心思,最终成为郎君们的侍姬;二则:待得年龄渐大时,被指派给下人。绿萝的心思,她一清二楚。无非是想爬小郎君的床,做小郎君的妾,那么自己呢……

便在这时,突听绿萝在门口惊呼:“呀,小郎君,怎地又醉啦?”

闻言,墨璃心中猛地一惊,纷乱的心绪一扫而光,将怀中的大白猫朝榻上一扔,抓着裙摆疾疾的迎向室外。但见来福扶着小郎君正从院外行来,而小郎君则半闭着眼、面红如潮。绿萝正扶着小郎君的左臂,边挪着脚步,边嗔怪着来福。

当下,顾不得檐外尚下着雨,赶紧轻身奔下,与绿萝一左一右的扶着小郎君。

两个美婢扶着刘浓进入内室,来福不便跟着便候在室外。

喝醉了的人身子极沉,绿萝与墨璃好不容易才将小郎君扶至室内榻上,途中撞到了灯台。碰歪了书室的矮案,噼里啪啦乱响一团。

刘浓此时头晕眼花,一心只想睡觉,将将倒在床上便匆匆一个翻身。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扯被子,恁不地却捉到一只手,以为那是被子角,便皱着眉头加大力气再扯。

绿萝正在替小郎君捏被子,谁知却被小郎君一把拽住用力拉扯,顿时站不住脚。再被床边的踏板一绊,整个身子囫囵的朝着床上便滚。

刘浓顺手搂在怀里,感觉今日的被子好软,无意识的捏了捏。

“嘤咛!”

一声嘤喃,绿萝顿时便化了,整个身子像条水蛇一样粘上去,紧紧的贴着小郎君健壮的胸膛。面上艳红欲滴,呼吸绵腻而娇喘,眉眼勾人欲缭,两手则不知不觉的环上了小郎君的脖子。而此时刘浓却不动了,呼吸平稳,仿似静静的睡着了。绿萝眨了两下眼睛,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小郎君,被一种强烈的念想支配着,便欲一口亲下去。

墨璃惊得口瞪目呆,终是在关键时刻喝道:“绿萝做甚?不可放肆!”

“做……做甚……”

绿萝身子猛地一滞,艰难而又无辜的放开小郎君的脖子,慢慢的微微侧首,幽幽地道:“我哪里放肆了,小郎君愿意的。”说着目光缓缓地朝身后斜瞥。

墨璃顺着她的目光一瞅,只见小郎君双手正按着绿萝的翘、臀,玉白的手指覆在粉色而凸起的襦裙上极是扎眼,脸上唰地一下红透了,胸口仿佛有只小兔子怦怦乱撞乱跳,半晌,暗中深深吸进一口气,强自镇定下来,默然坐在床边,试着伸手去挪小郎君的手,没有丝毫阻力,轻轻地便挪开了。

墨璃心中没来由的一松,轻声道:“小郎君喝醉了,你快下来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臀间温热消失,绿萝眨了眨眼睛,极不情愿的从小郎君胸膛上支起身子,慢慢的挪下来,软软的蜷伏于床侧,上半身斜趴在床边凝视着小郎君,面上的红晕渐渐消散,心想:小郎君看来真醉了……

刘浓这一觉睡得极沉,醒来时已是夜深。

尚未开眼,暗香盈然袭来,暖暖的渗得人通体舒泰,是绿萝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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