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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2章

门阀风流-第30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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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华亭侯……”郭氏顿了一顿,眉头一皱,不作声色地道:“可是那华亭美鹤……刘氏,刘郎君?”

罗坞主满脸洋笑,答道:“然也,华亭侯马踏洛阳,横锋陈留,战胡于野,逢战必胜,威名播于豫州,南北千里,无人不知。主母,小娘子现为……”

闻听此言,荀羡两眼发光,眉飞色舞,搓着手,插口道:“阿姐何在?”

罗坞主笑意更甚,捋了捋须,朗声道:“小娘子身为汝南典臣,掌华亭侯骑军主帅,曾于虎牢关前,咆阵破关,阵斩石勒十八骑,更与洛阳一役,逐刘胡镇东将军呼延谟于野,横尸百里……”

“妙哉!阿姐了得!!”

荀羡击掌大赞,恨不得身逢其会,却恁不地一眼瞅见娘亲满脸冰霜,当即挑了挑眉,轻声道:“阿娘,阿姐自幼即喜弓马,巾帼不让须眉,确乃了得!”

此时,罗坞主也会过意来,瞥了一眼主母的神色,心中蓦然一动,陪笑道:“主母勿忧,而今之北地,各郡皆传小娘子美名,华亭侯待小娘子……”

“唉,罢了。”郭氏默然一叹,愁眉堆云,心道:‘美名徒奈何,身为世家女郎,年已十八,理当奉针捉绣,岂可终日持剑与人争胜!纵数千年,前所未有矣……’

荀羡心知娘亲之意,耸了耸肩,恰见其兄阔步迎来,当下纵马向前,高声叫道:“阿兄,阿兄……”

荀蕤也有两载未见娘亲与阿弟,神情极喜,瞥了一眼马背上的阿弟,笑道:“二弟,何为大也?”

荀羡眉梢一扬,翻身落马,答道:“乾居上,坤处下,人行于其中,乃大矣!”

荀蕤一边走向娘亲,一边随口道:“人行于乾坤,天地反复,顷刻即亡,何故为大?”

荀羡道:“体天道于自然,履自然于江湖,博浪而行其中,故而为大。”

“妙哉!二弟已然长成!”

荀蕤微微一笑,甚是开怀,拍了拍阿弟的肩,大步奔向娘亲,待至近前,正冠撩袍,跪于黄土中,稽道:“娘亲,孩儿不肖,未能秉孝承膝,尚请娘亲责罚!”

“我儿,快快起来。”

郭氏一把将儿子拉起来,搭着他的手臂走向迎接人群,待见佐近已无外人,委实放心不下女儿,皱着眉头,轻声问:“蕤儿,汝阿姐可好?”

闻言,荀蕤愣了一愣,眉尖跳了跳,暗自沉吟一番,低声道:“阿娘,孩儿已然劝过阿姐,奈何阿姐,唉……”言犹未尽,叹了口气。

郭氏神情了然,拍了拍儿子的手背,眼角由然一酸,泪水险些滚落。

“壮哉!!”

恰于此时,不远处暴起一声大赞,不是别人,正是荀羡,母子俩寻声望去,只见许昌城门嘎吱吱一阵乱响,璇即,内中铁甲鱼贯而出,数千人踏步齐行,未闻他声,唯余沉重雄浑的步伐与铁甲锵锵声。

当先数骑顶盔贯甲,横打丈二剑槊,待引军至颍河畔。

“鹰,鹰……”正中一骑肩上停着一只鹞鹰,便见那鹰猛然一声长啼,璇即振翅,撕风裂云、直斩苍穹。

那人慢慢扫了一眼官道,高高斜举剑槊,喝道:“郎君将至,列阵!”

“霍、霍霍……”、“虎、虎虎……”

整齐划一的咆哮声,恰若滚雷云爆,犹若实质,直直砸了过来,撞得人牙齿发酸,浑身战栗,情不自禁的不住后退。而对阵,只得数十息,阵势即成,呈锋矢阵,剑锋直指官道。随后,数千人静默,手按寒刀,微微倾身,虎视前方。

“蕤,蕤儿……”郭氏面白若纸,紧紧的捂着胸口,嘴唇颤抖不休。

“娘亲莫惊,此乃戌城军士!”荀蕤瞅了瞅战阵,眉心凝川,撇了撇嘴,暗自腹诽:‘太过,太过矣……’

陈眕眉梢轻抖,负着手,捋着须,强压着背后微微颤抖手,笑问:“此乃,荀氏精曲乎?贤侄背城列阵,半道夹迎,颇具古风矣!类其父,类其父矣!景猷兄,后继有人矣!”(荀蕤之父,荀崧,字景猷)

郭氏与荀羡,齐齐看向荀蕤。

“非,非也……”荀蕤顿时挂不住了,面上蓦然一红,瞥了瞥娘亲与阿弟,复瞅了一眼战阵,涩然道:“世伯容禀,此乃华亭侯之白袍矣!”

“鹰,鹰……”

暨在此时,鹞鹰去而复返,尚且复来两只,三只鹞鹰呈“品”字形,低低斩过林梢,盘旋不去,啼声苍劲。荀蕤抬头仰望,神情幽幽,怅然道:“华亭侯,来也……”

北宫与薄胜等将拍马纵来,朝着陈眕捧枪一礼,复对荀蕤道:“荀内吏,郎君将至,我等理当前迎,暂且别过!”言罢,倒拖剑槊,如风卷走。

少倾。

“轰隆隆……”

天边响起滚蹄声,林梢与草海中的鸟雀闻声而惊,扑簌簌溅飞,地皮亦因此而轻吟震颤,矮案上的瓜果等物滚了满地。

“呜,呜……”

苍凉的号角裂声乍起,来回穿插于云宵,璇即,雷爆如雨,马蹄踏碎风海,辗烂静湛,蛮横极致的撞入眼帘,铁甲漫云,巨枪排城,倾山倒海般袭卷而来。闻者噤若寒蝉,观者脾胆眦裂。

俄而,来势渐缓,唯余两骑并肩风驰,依旧疾若雷电,左首之人白骑黑甲牛角盔,大红盔缨随风翻卷。右首之人,浑身华甲,额缚红绸,肩披大红披风,被风扯得冽冽作响。待至三十丈外,白骑黑甲故意落后丈许,右首之人秀足踏蹬,高高勒起马首。

“希律律……”

朱红焉耆马人立而起,振声长啸,奋力刨着前蹄,女将军人随马起,英姿飒爽,无人可匹。

“阿,阿姐,壮,壮哉……”荀羡不停的眨着眼睛,嘴巴张得老大,足可塞入一枚鹅蛋。

“灌,灌儿……”郭氏泪眼婆娑,神情复杂无比。

“唉……”荀蕤摇了摇头,一声长叹。

陈眕面带微笑,捋须赞道:“异日齐风,荀氏之娇儿矣。”

“娘亲!”

荀灌娘身子俏俏一旋,红氅飞扬间,已然下马,牵着焉耆马走向娘亲,眸子一眨不眨,与娘亲默默对视,继而,眸子一颤,眼底泛酸,松了缰绳,一头揉入娘亲怀中,唤道:“娘亲,娘亲,灌娘不孝……”

“灌儿,灌儿……”郭氏乍然一见女儿,心若琉璃,瞬间崩裂,满腔满意唯余疼爱,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,泪滚如珠,一叠连声。

“咳……”刘浓捉拳于唇下,重重一声干咳,璇即,翻身下马,来到众人面前,团团一拱,朗声道:“华亭刘浓,见过诸君!”待转至郭氏时,剑眉一低,嗡声道:“刘浓,见过荀伯母,伯母一路辛苦!”

“哼!”

第三百五十二章寒蝉秋鸣

月勾上弦。

冷凝似冰,秋蝉残鸣。

天轮月色凉如水,洒入小院作影笼。笼中薄蝉,鸣声微弱凄切,仿若婴儿悲泣,与盛夏欢唱不可同日而喻。

此乃荀氏旧院,曾荒弃数载,经得荀蕤两载细心修缮,已渐复昔日模样,院墙植着月桂树,飘香四溢。

夜筵已毕,刘浓与颍川旧族之间,虽难言宾主,然各自尽欢。

而此刻,刘浓就着丝丝蝉鸣,身袭修颀箭袍,跪坐于树下笼影中,在其身侧,左右成列,刘胤、言续、北宫、薄盛、唐利潇、冉良、薛礼、王平诸将,一一在座。

如今,刘胤身为步军主帅,北宫为副帅,前者控轩辕关主掌颍川战事,后者据许昌抚颍川诸坞。现下,北宫正小声的回禀着颍川诸坞态势,刘浓端着茶碗慢品,时而点头沉思,倏而轻言细问。

待北宫禀毕,刘胤按着腰剑,朝刘浓含首道:“郎君,桃豹据洛阳,其人贪诈凶顽,时常遣零星胡骑越岭而入,肆意侵扰颍川,数月以来已有三起。来骑不过百,实不足虑,已然尽为刘胤斩首。然,因其风迅诡诈,故而,颍川难若汝南安矣!”

流骑即若飞蝗,于城无忧,专肆掠野,危害实大,刘浓稍作思索,把盏一搁,沉声道:“冉良、王平听令!”

“令在!”冉良与王平按剑垂首,王平亦乃乞活军旧部,极擅弓马。

刘浓道:“即日起,冉都尉率两千白骑、王曲都率其部轻骑归入颍川,逐胡骑于野,但有来者,毋宁一骑脱逃,即杀无赫,标首关旗!”

“诺!!”二将轰然应诺。

刘胤看了一眼唐利潇,浓眉一挑,嗡声道:“郎君,来而不往非礼也,擅守者必然擅攻,只守不攻非行兵上道,若得三千骑,刘胤即愿一战,斩桃豹之胆,以好为日后计。”

刘浓微笑道:“但且言来。”

刘胤虎目吐光,语声沉稳:“洛阳屯军万五,桃豹性贪,故而缜微,然,缜微者必受关已利诱。洛阳之战,桃豹惨败于郎君,引以为耻。故,刘胤欲遣步军入洛阳西,渐呈粮草难继而退,引桃豹前来截粮、追击,届时回戈铤击。”顿了一顿,复道:“桃豹帐下,存晋室遗士。”

“妙哉!”

刘浓早知桃豹参军乃忠晋室,细细一阵盘桓,击案而赞,祖逖将亡,胡人必行窥探,理应强势以待,当即作决:“据颍川,汝南即安。若欲捕战机于瞬息,雷隼不可缺,唐利潇何在?”

“在!”

刘浓瞥了一眼月洞口,按膝而起,摆手道:“尽遣雷隼侦骑,扑捕洛阳。桃豹极其擅逃,诸将需戮力而为,唯愿此战,侵袭如火,削其首而标旗,震慑二胡!”

“诺。”

诸将垂首应诺,颍川贫瘠而秋收将至,此战宜速不宜缓,当下,北宫命人抬出沙案,众人借着华月之光,据案推行战事,各疏已见,谋略并出。

月洞外,陈眕恰好来访刘浓,耳闻目赌之下,悄悄探冠,但见月下诸将,铁甲光寒、雄健骄骄,据着沙案争得面红耳赤,而华亭侯端着茶盏喜观其变,不时出言却正中关键,老族长抬首望月,低头俯影,面上笑容渐浓。

半个时辰后。

诸将鱼贯而出,犹自低声争论,待铁甲隐入夜中,陈眕自树影浓密处走出,顺手将趴于树杆的一只秋蝉捉于手中,慢悠悠度入院内,捋须微笑:“浓夜正盛,蝉褪犹清风,华亭侯煮茶于月下,好雅兴!”

刘浓早知其暗窥于外,当即微微一笑,按膝而起,疾行几步,揖道:“刘浓,见过陈尚书。尚书若不弃,不妨一道品评。”

陈眕乃海内名士,自南渡伊始,王敦即上表请为吏部尚书,然,迄今为止,却从未趾临建康,是为遥领。非是其人不往,而乃大将军不令其往。

“甚好,甚好。”

陈眕慢腾腾落座于刘浓对面,将掌中秋蝉置放于案角,蝉离掌而不飞,若非羽翼犹颤,几若汉八刀!老族长瞥了一眼尚未抬离的沙案,笑道:“昔日马伏波堆粟即山川,而今华亭侯煮茶观天下,华少而英发,犹胜马伏波矣!然,马伏波其人,并非君子矣,因际逢会,成亦而此,衰亦而此。华亭侯,以为然否?”

言外有音,马援乃隗嚣叛将,临阵反戈从光武,虽功勋着著,一生却极其坎坷,不时为士人所诟病,曾有十余年,忠奸难辩。

刘浓剑眉微微一扬,提起大鹅壶,浅浅斟得一盏,半奉于陈眕,笑道:“陈尚书此言差矣,暂且不论斯人已作古,但言其所为,天下九州,兵戈乍起,百姓离离,择优而辅令天下安,乃士之所为矣!”

陈眕抿了一口茶,淡然道:“何者为优?若言当今之世,石胡强胜,刘胡亦控雄兵二十万,复观江左,大将军屯甲十余万,勒令而不前,晋室已然势危,足不出建康。诸此,孰优孰劣?”

“非也!”

刘浓捧起的茶盏滞于半途,星目炯然,直视陈眕,沉声道:“道居上善,非同类而难论优劣。二胡逆道而行,妄起干戈,造乱天下,华夏之土为其分崩离析,赤地千里不闻人语,大河内外尽飘血颅,其罪难书,其罪难言!纵观千年,唯此二僚不足为人!兵势有云,杀之若可安,即行杀之!刘浓不才,毕生之愿,誓捉其首,插于旗颠!!”

声音愈来愈昂扬,胸膛起伏不休,凤目若剑,逼人胆寒,华亭侯怒了。

陈眕却半分也不惊惧,反微微倾身,把玩着案角寒蝉,淡声道:“华亭侯所言甚是,日间,吾观亭侯战卒,足堪百战悍锐,胡酋亦难敌。适才,吾不慎得闻,亭侯欲取桃豹之首,震慑诸方。其势壮哉,其心壮哉!然,吾有一问,华亭侯万军齐动,可堪足月否?”

闻言,刘浓抿了一口茶,慢慢放下茶盏,淡然道:“陈尚书慧眼若观火,刘浓钦佩。然,汝南粟海已黄,秋收在暨,且待来日,外可言伐,内可言安。”

“哈,哈哈……”

陈眕放声纵笑,将秋蝉捉于掌中,身子慢慢站起来,冷声道:“华亭侯当陈眕乃三岁螟童乎?汝南一郡,纵然丰庆,供养万军已乃其极!内安尚可,外伐实难!而今之时局,士稚行一桃杀二士,搅乱二胡。然,时也命矣,而今士稚亦将亡,恐二胡尚未内伐,已然挥军南下。如是,姑且不言祖氏内忧,且言豫章,届时,敌临两面,忧从中起,亭侯将以何如?”

不愧为颍川士族之首,长长一言,剥蚕抽丝,已然道尽天下走势,刘浓心生佩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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