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阀风流-第34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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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至山下,两人并骑向南疾驰,在南向轩辕关尚有一人心急火燎,正在等待他们的归来,那人便是荥阳李矩。
荀灌娘将马打得疯快,风声裂响于耳,将脑后红绸扯得冽冽,眸子开阖时,突地想起一事,横眸道:“灌娘始今方知,君为何难舍上蔡。无它,身为侍甲之辈,岂忍见此惨景复现人间!驾,驾驾!”影虹拉起残虹飙向南天一线。
刘浓怔了半晌,铁盔下裂起一丝笑容,纵马追上。当是时,红云翻滚,尸山层掩,血河蜿蜒,突见苍鹰乍起,斩翅掠过长空,翻过高耸的轩辕关,遥遥插向天边……
……
天边,暖暖秋阳,一寸一寸漫遍华亭刘氏庄园。
光桔的楠木廊上,大白猫领着猫子猫孙们,迈着优雅而慵懒的步伐,眯着蓝宝石般的眼睛,正行巡示它的庄园。一切安好,昨**率军与白将军、白牡丹战于池塘边,一战而功成,并趁着白鹅大军铩羽溃败之际,追杀于柳道中。当是时,鹅毛满天飞,嘎嘎惨叫声,盘荡四野。
“喵,喵喵……”思及此处,大白猫兴致浓烈,叫声欢快。继而,嗖的一声,窜到抚栏上,慢悠悠的扫过院内,但见婢女往来,井然有序,而院中再无鹅群身影,裂开了嘴巴,抖着长长的胡须,状若傲然大笑,好不得意。
“仙儿,仙儿……”忽然,楠角传来脆嫩的呼唤声,乍闻此声,大白猫蓦然受惊,匆匆扭头一看,只见一个胖乎乎,白嫩如玉的小人儿正扬着手,朝它奔来,在小人儿的身后,尚且跟着两个正掌着抚拦、蹒跚学步的小家伙,在此三人身侧,萝裙粉黛一窜窜。
“喵!!”大白猫见势不妙,疾疾窜下抚拦,并且于半空中猛然一个翻身,拉起一道优美的弧线,跃向院中。
“喵喵喵……”大白猫成功逃离,它的猫子猫子们可遭了殃,即见得,那小屁孩东一捞,西一掏,不多时,便抱了三只小猫咪在怀中,时而扯扯耳朵,倏而拔拔猫须。
“阿,呀,哦,爱……”掌着抚拦习步的刘神爱眨着漂亮的大眼睛,一瞬不瞬的看着威武的阿兄,扬着嫩玉小手要猫咪,样子可怜兮兮的。在小神爱的心中,大兄掏鹅蛋、捉猫儿,无所不能。
“给,小妹一只,阿弟一只。”刘乾大方的将一只小白猫递给小妹,也给了小阿弟刘臻一只。
研画与雪霁蹲在廊上,虚虚的扶着小小郎君与小小娘子的腰,教她们习步,见小大郎君递猫过来,深怕猫抓伤了两个小人儿,研画赶紧一把拧在手中,哄道:“小小娘子,猫儿会搔人,咱们不玩,可否?”
“哇,呜……”小神爱瞅见玩具被夺了,顿时委屈了,大眼睛一眨一眨,小嘴巴一撇,要哭。
这时,小刘臻挪着横步走过来,伸开双手,轻轻的拥了拥小神爱,抚了抚小妹的眼角,嘟嚷:“啊,小,哭……”他尚不会说话,正囫囵学语。
“哇呜,哇呜……”小神爱更委屈了,眨落泪珠一颗颗。
“小妹,不哭哦。”刘乾眼睛咕噜噜一转,把怀中的猫一扔,窜步过来,摸了摸小妹的总角头,又亲了亲小妹的额角,奶声奶气的哄道:“待日后,小妹若阿兄一般,阿兄便给小妹捉兔子,擒猫儿。”说着,比了比自己的个头,意思是待小妹长到这么高,便可以玩兔子和猫咪了。
“噗嗤……”
“格格格……”
闻听此言,一干莺红燕绿笑媚了眼。而此时,在回廊转角处,金裙荡漾,金丝履轻颤,华亭少主母款款走来,在陆舒窈的身侧,跟着一婢,并非抹勺,而乃晴焉……
第四百一十章朱砂破蒙
晨阳清浅,欢声笑语扑面来。
陆舒窈面带微笑,端着双手,踩着金丝履,冉冉行向北楼,途经三小儿嬉闹处,提着裙角蹲下身来,轻轻拍了拍手,即见得三个玉人儿咯咯笑着,窜向小仙子。小刘臻跑得最快,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,扬着小脸蛋,鼻子抽了抽,继而,东拱西拱起来。
“臻儿……”亦不知小刘臻拱到了甚,便见得小仙子秋月粉脸唰一地红,继而,两把小梳子不住轻颤,羞得没边,眸子里却汪着满满的喜爱,欲将小刘臻抱起来亲一口,殊不知小刘臻却不乐意了,嘴巴一撇,哇啦哇啦大哭起来。
“少主母,小二郎君饿了……”
徐氏偷偷抿嘴一笑,却不敢让少主母受窘,悄悄靠近尴尬的少主母,将小刘臻哄入怀中,递给一名面目娇好的中年妇人,那妇人乃是小二郎君的专事乳娘,少主母乃是陆氏贵女,华亭刘氏掌族人,哺养之事自是勿需少主母亲力亲为。再则,少主母身娇体贵,不喜食酵奶之物,故而有所欠缺。
“羞,羞……”
小神爱扬着小手扑入陆舒窈的怀里,看着正食奶的小刘臻,嫩嫩的手指划着脸颊。她在嘲笑阿兄,在小神爱的心中,阿兄乃是最贪食的,转念间,自己却饿了,在陆舒窈的怀里挣来挣去。陆舒窈眸子一眨,微微一笑,把小神爱放下来。小神爱立即扑向自己的乳娘,嬉嬉唤着。
这时,小刘乾规规矩矩的走到陆舒窈面前,挽起胖乎乎的小手,深深一揖,脆声道:“孩儿刘乾,见过阿娘。”小壁人礼仪习得有模有样,嘴角微翘,眉宇极似刘浓。
陆舒窈恬静一笑,温言细语考究了一番小刘乾,现下,小刘乾已习《毛诗》了,便背诵了一阙《凯风》。
“凯风自南,吹彼棘心;棘心夭夭,母氏劬劳;凯风自南,吹彼棘薪;母氏圣善,我无令人;爰有寒痊,在浚之下;有子七人,母氏劳苦;睍睆黄鸟,载好其音;有子七人,莫慰母心……”
小刘臻与小神爱见阿兄背诗,虽不明觉历,但也跟着啊哦额的张牙舞爪,脆嫩的背书声飘满了庄园……
刘氏将将起来,在留颜与巧思的挽扶下,凭栏寻声而望,脸上的笑容浓浓爬满。绿萝正拽着裙摆上楼,闻听此声,眸子一弯,嘴角扬起,斜斜靠在抚楼上,笑容既媚且甜,尚带着满满的骄傲。庄园内外,但闻此声,婢女们脚步一滞,抬首望向楼上,嘴角衔着笑容;李宽、胡华等人正在院中大厅里商议诸事,得闻背书声,尽皆走到窗前,凝目瞭望,捋须的捋须,称赞的称赞。吴县刘氏,一日非同一日。根深华茂,即由此而来。
陆舒窈静静的笑着,待小刘乾将诗背毕,携着小刘乾的手走到院中五柳树下,轻轻一挥手,当即便有白袍抬来矮案,婢女铺上白苇席。小刘乾眼睛咕噜噜一转,嘴角微裂,面上却云淡风轻,一撩月色小袍摆,跪坐于苇席中,手按膝,身微倾,眼观鼻、鼻观心。
小大郎君开蒙礼,即于今日。
刘氏脸上笑开了花,搭着巧思的手徐步下楼,走到陆舒窈的身侧,拉住小仙子的手细细摸索,眼角则闪着晶莹泪花。绿萝一颗心怦怦乱跳,见陆舒窈向她招手,睫毛一颤,叠着步子挪到近前,浅浅一个万福,遂后,收敛了眉宇,站在雍容华美的小仙子身侧。李宽等人鱼贯而出大厅,默然入院,肃心垂手。
此间静,不闻声。
稍徐,陆舒窈微微一笑,看了看日头,命人将朱砂、雪纸、牛皮小鼓等物置于矮案上。其后,邀绿萝一起,款款走向小刘乾,落座于对面。绿萝脸颊绯红,强忍泪珠,跪座于侧面。
陆舒窈温婉一笑,左手捏着右手腕纱,右手执笔,于朱砂砚中轻轻一荡,待笔尖蘸满朱墨,凝了凝水月细眉,笑道:“点破迷蒙,笔贯朱砂,愿我儿得圣人眷顾,诗书满腹,气神自华。乾儿,且接笔。”
“是,阿娘。”小刘乾按着膝盖,徐徐倾身。
陆舒窈执笔一点,于小刘乾额心落得一点朱红。
眉心清凉,小刘乾眉正目清,此事阿娘早已教导过,当即,正了正小青冠,扫了扫小月袍,朝着东之天三揖及地,遂后,缓缓起身,朝着观礼众人团团一揖,脆声道:“刘乾,谢过圣人教诲,谢过祖母劬劳,谢过阿娘持薪,谢过娘亲赐生,谢过诸君观礼!”
“小大郎君多礼!”
李宽等人面正色危,纷纷挽起袖子还礼,院中侍立的婢女莫论大婢、小婢尽皆端手于腰,深深万福。刘氏、陆舒窈静美微笑,绿萝睫毛颤动不休,下意识的便想还礼,转眼却见陆舒窈微微摇头,脸颊通红,竭力忍住。尚有一人未还礼,那便晴焉。
少倾,小刘乾落座,悄悄看了眼对面的陆舒窈,继而,提起毫笔,荡墨朱砂,深深吸了一口气,于雪白的左伯纸中纵横两撩,即见纸中凸现一字:“人!”
陆舒窈细细一看,见落笔极沉,透纸入案,亦不知想到甚,云眉绽放,嘴角弯翘,莞尔静笑,复缓缓将纸一卷,递给抹勺,心道:“乾儿字锋极好,日后,必胜成都侯。”
抹勺当即将纸筒以绵布裹住,以丝巾系了,斜斜托于怀中,暨待礼毕便需将此卷挂于书室一角。
这时,便听陆舒窈微笑道:“乾儿可知,此字何来?”
小刘乾拿起案上的小木锤,轻轻的敲击着牛皮小鼓,朗声道:“人以纵生,贵於横生,故,其上臂下胫。”
陆舒窈眸子一眨,笑道:“然也,此乃天地之性最贵者也,人行于乾坤,以诗书明理治性,复借臂膀之力,踏川渡山,还以诗书,而此,即乃君子之仁也!唯愿乾儿知人而仁也!”
“谢过阿娘教诲。”小刘乾毕恭毕敬的一揖。
到得此际,礼毕。
其后,陆舒窈命抹勺将早已备下的诸般物什赠于小刘乾,内中有书墨四宝,砚台乃是曹妃爱命人由建康带回来的落梅映雪砚,镇纸乃是刘浓的黑玉茄鳞,毫笔从粗至细整整一套,乃是小仙子花重金所购,共计十六枚。
此时,晴焉亦将怀中的锦盒揭开,内中卧着旭日垂莲熏香炉,极其精致,炉身以七瓣金莲构筑,莲上巧巧的拖着一轮耀日,一旦沉香入内,徐徐清香即由莲座升腾而起,窈窕婀娜缠绕金日,复由晶顶一眼小孔,吐烟如徐。此炉乃是桥氏祖族之物,常伴先朝二桥身侧。
晴焉小心翼翼的将熏香炉置放于案,浅浅一个万福,笑道:“小大郎君,此乃我家小娘子所赠,愿小大郎君得此清香,福随心慧。”
“谢过桥,桥……”小刘乾眼光落于香炉上,嘴角轻抖,不知该如何称呼桥游思。整个刘氏庄园上下俱知,北楼沉睡着美丽的桥家小娘子,迄今为止,犹未苏醒。
闻言,晴焉心中一疼,双手捏来捏去,眼泪欲坠未坠。刘氏极喜桥游思,看了一眼北楼,心中亦疼,当即搭着巧思的手走过来,轻声道:“乾儿,我的好乖孙,当唤,当唤……”言难继续,看向陆舒窈。
小仙子轻轻一笑,柔声道:“当唤,阿娘。”
“是呢,小大郎君,当唤阿娘。”巧思赶紧接口,她服侍刘氏多年,最是了解主母的心思。
刘氏舒了一口气,看着陆舒窈的目光更为温柔,心道:‘贵女即乃贵女,气度与人不同,我儿好福气。’
当下,诸事已毕,陆舒窈荡了会秋千,逗弄了一会小刘臻,即与晴焉一道,行向北楼,每日她都会去探望那可怜的女子。小仙子聪慧伶俐,面对此事,自有主张,女子若擅妒,必失郎君之心,此乃乡野愚妇所为,舒窈不屑为之!再则,桥氏女郎着实可怜,竟因夫君陷身于梦,经年难醒,小仙子心地仁善,期盼那睡美人早日从梦中醒来。
想着,想着,嘴角扬起微笑,脚尖金蝶颤动的轻快,将将转过廊角,即见一名婢女由北楼匆匆行来。待至近前,婢女浅浅一个万福,向陆舒窈低低一阵耳语,小仙子两把小梳子蓦然一唰,明眸若雪,提起裙摆,加快了步伐。
待至北楼,静室中走出一人,虽已年近三十,却极为明艳动人。
陆舒窈万福道:“陆令矢,见过鲍夫人。”
此人正是荀洪之妻鲍潜光,来华亭已有数月。其人身后跟着数婢,一婢侍针囊,一婢侍艾草,一婢怀抱水盆。阵阵艾草的清香扑鼻而来,鲍潜光拉着陆舒窈手,缓缓走向廊角无人处,继而,定定的看着陆舒窈,嘴角勾着好整以暇的笑意,轻声道:“若桥小女郎醒来,令夭可喜?”
“呃……”陆舒窈怔了一怔,半晌,水月眉浅弯,嘴角微翘,轻声喃道:“若是如此,夫君定喜,令夭,令丈也喜的……”说着,眸子浅低,樱唇微嘟,脸颊染上一抹浅红,盯着自己的脚尖,暗羞。
看着眼前的美玉娇人儿,鲍潜光会心一笑,将小人儿拉入怀中,抚着她的背,柔声道:“令夭柔善也,刘……成都侯得妻如此,夫复何求。”说着,压低了声音:“令夭且宽心,尚未醒也!此疾,潜光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,状若迷梦,又似寐心。潜光医术浅薄,虽经数月针理,肢体已复,然心神犹未归。”
陆舒窈一颗心乱极了,睫毛唰来唰去,乱喃道:“鲍阿姑,好阿姑,救救她罢,令夭,令夭不宽心。昔日,若非令夭劝她往北,兴许,兴许尚不至此……”
“唉,寒积于骨,继而,深发入体……”鲍潜光将怀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