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阀风流-第36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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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绮月紧张的问道:“义父,它将醒否?”
那人微笑道:“绮月但且宽心,半个时辰后,它必醒来。”
“哦……”小绮月眉开眼笑,在她的心中,义父虽然待她极其严苛,却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,故而,义父说它会醒来,便必然会醒来。她拍了下小手,看向遥远的天边,眸子却一滞,指着茫茫飞雪,惊声道:“义父,义父,快看。”
那人正在理她的裙角,闻声而起,顺指一望,只见洗雪逋负的天边,突地滚起一道雪龙,渐而越滚越粗,泼天倒地的气袭随即袭卷而来。
雪龙肆野,意欲于天地争锋。
待至峰下,绵长雪龙嘎然而止,从中奔出一骑,身袭烂银甲,肩披大红氅,额际红绸随风招展。蓦地,来骑秀足踏蹬,高高勒起马首,斜斜望了一眼峰颠飞石上的人,秀眉一挑,纵马狂奔。
少倾,来人按着腰剑迈上飞石,站在他的身侧,一同望远,嘴里则道:“洛阳已得。”
那人剑眉一拔,神情大喜,叉着腰,正欲放笑,不想却牵动了左胸伤口,眉头一皱,按了按胸。
“义父,疼么?”小绮月仰着脸蛋,细声问。
“哼!”来人秀眉凝川,冷冷瞥了他一眼。
那人眉梢抖了抖,神情尴尬,嘴里却问道:“诸关何如?若仅取洛阳,莫若不取。”
来人冷笑:“吾至时,刘胤与挚瞻已谋取了函谷关。待得三军汇聚,复趁夜袭取洛阳,一鼓即下,再夺平津关。如今诸关已在我手,洛阳固若金汤。”
那人问道:“夔安何如?”
来人嘴角一撇,理了理腮际青丝,淡声道:“亡于李矩刀下。”
“哎,甚好甚好,妙哉……”
那人怔了一怔,而后露齿一笑,以拳击掌,来回徘徊,恁不地怀中一阵鼓臊,继而,便闻咕咕声响。
“兔子,兔子……”
小绮月拍着小手,绕着他跳来跳去,神情极喜,随后,掂着脚尖,举着双手,向他讨要:“义父,给绮月,给绮月……”
“汝、南、郡、公……”来人秀眉紧皱,不屑的看着他,一字一顿。那人神情精彩,愣得一阵,方才将怀中小白兔掏出来,递给小女孩。小绮月得了兔子,当即跳下飞石,朝着林中窜去,扔落一地银铃笑声。
遂后,来人撇了撇嘴,轻声道:“昔日,石虎虽支身得逃,然,至此而后,豫州即安矣!复待几载,即可得偿心愿。”言罢,嫣然一笑,眸子娇媚。
那人也笑了,笑容温暖了风,拂化了雪……
第四百三十一章娇羞如莲
时光荏苒,冬逝春来。
烟雨江南,白墙浮黑瓦,绿竹垒青云。一窜华丽的牛车穿梭于其中,健壮的青牛挑着一对弯角,破开层层薄雾轻纱,迎着雾雨彤日,一路往南,一路轻啼。
首车边帘半张,内中坐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郎君,长得极好看,唇红齿白,眉似松墨,眼若点漆,长长的睫毛开阖间,睿智瞬间便填满了灵动的大眼。
此刻,帘外轻雨润袖,微湿的风扑面而来,浅凉浅凉。透窗望去,但见早春燕子拂过柳梢、剪雨成行,此情此景,足以令人心旷神怡,不知何故,他的眉心却紧锁,嘴巴也微微嘟着,显得心事满怀,且有些许恼怒。
“嘎吱,嘎吱……”
车轱辘辗过草地,轻微有声。
小郎君趴在车窗上,头上的青玉小冠随车摇晃,宽大的袖子亦飘来摆去,便是如此轻快的情愫,亦未能使他的眉头放开,反增几许无奈。转而,他歪着脑袋,看了一眼身后,秀丽的眉梢挑了一挑,嘴巴也随即一翘,当即捏起了拳头,朝着那辆锦车用力的挥了一挥。
辕上的车夫扭头看见了,想笑却不敢笑,压了压头上的青竹笠。小郎君却好似知晓车夫在偷笑,斜斜漫了车夫一眼,继而,亦不知想到甚,默默叹了一口气,暗觉心中气忿委实难平,便决定犒赏自己,于是在怀中一阵摸索,掏出了一枚青果子,瞪了青果一眼,而后,恶狠狠的一口咬下去。
“咔嚓。”一声脆响。
“哈……”
车夫再也忍不住了,放声笑起来,殊不知,笑声将将出口即嘎然而止,无它,概因小郎君正幽幽的看着他。车夫心里慌乱,下意识的将竹笠往上顶了顶,焉如,如此一来,他那张满布笑意的脸便突现于小郎君眼前。
“哼,唯,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。”小郎君脸上一红,眼光看着青果,底气却稍显不足。
车夫不敢接话,只得竭力忍住笑意,挥着长鞭驱着牛爬上了青青山岗。待翻过斜长的山岗,穿过一望而无际的柳道,浩浩太滆即扑入眼帘,千里烟波,寥寥娜娜。
淅沥小雨渐歇,彤日浅露羞颜,四野极静,雨后的芬芳钻人心脾。车夫深深吸了一口雨草的清新,放眼向前方看去,但见湖畔小镇静静的卧于山水之中,隐约可见徐徐炊烟。
车夫面上一喜,回头笑道:“小郎君,已至太滆,将临枫林渡,莫若在此小歇?”
小郎君正抱着手臂假寐,闻言而喜,当即挑开边帘,探首一望,笑道:“甚好,甚好,太滆有刘氏酒庄,但且前往,讨酒一盅。”说着,嘴角慢慢挑起来,又看了一眼身后,皱眉道:“想来,她尚歇着,就不必知会与她。”
“好勒。”
车夫歪了歪嘴,强掩着笑,长长一声吆喝,驱车而走。
牛车穿林走巷,两侧俱是篱笆白墙,修竹裹着浅露、青翠欲滴。细长如眉的竹叶不时扫过车蓬,沙沙作响,令人心神安然。小郎君却面泛潮红,宛若饮了烈酒一般。
刘氏酒庄建于太滆畔,一半在湖,一半在岸。牛车横穿青石白巷,直抵小镇之尾,停在了刘氏酒庄的门前。小郎君挑帘而出,站在辕上斜望门上牌匾,老半晌,摇着头,嘟嚷了一句:“唉,美鹤之字,便是如此不堪。”
闻言,迎上前来的白袍神情一愣,继而,裂着嘴笑了笑,恭声道:“李宽,见过谢小郎君。”
小郎君眉宇一肃,背着双手,挺着胸膛,问道:“美鹤可至?”
白袍答道:“回禀谢小郎君,我家郎君尚未至。”说着,弯身将一张青木小凳摆在了辕下。
“甚好。”
小郎君瞥了瞥小木凳,嘴角弱不可察的一弯,遂将月色小袍一撩,拽着袍摆轻轻一跃,“啪”的一声,落于辕下,而后,一手负于背后,一手挽于胸前,踩着小木屐,阔步向庄内行去。
白袍扭头看了看后面的牛车,神情犹豫,终是问了一句:“谢小郎君,车中贵人可需入庄稍歇?”
“勿需管她,由她自歇于车中便可。”小郎君步伐未停,淡然的挥了挥手,璇即,因见白袍神情怪异,他的脚步便顿了一顿,稍稍想了一想,漫声道:“此人,极其难缠,便是美鹤亦深为惧之,若邀其一并入庄,定然不美……”
“哼!”
恰于此时,背后传来一声冷哼,小郎君神情蓦然一怔,挑着的眉毛凝固于脸,弯着的嘴角抖了抖,璇即,暗自镇了镇神,徐徐转身,待面对来人时,面上已带着微笑,眉目俱放,恰似云淡风轻,慢条斯理的揖了一揖。
来者是个明媚的小女郎,年约十五六,正是娇媚华年,梳着垂鬓分肖髻,脸颊坠着青丝结环,缓缓拂于粉腮时,顿显俏皮无端。身袭粉色抹胸襦裙,同色的挽胸丝巾直直垂至脚尖,伴随着轻盈的步子飘来冉去,又凭增几许恬静。若非那横眸秋波过于狡诘,便是自画中走出来的仙子。
在她的身后跟着两婢,一婢怀中卧着一只小白猫,另一婢则斜抱着一柄长剑。
她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门上牌匾,而后眸子一溜,绕着小郎君打了个转,随即,大模大样的伸了个懒腰,小手一扬,掩了掩嘴,又打了个浅浅的哈欠,显然,浓睡方醒。
小郎君眉梢一扬,当即欲言。
“嘘,君子,敏于行而敛于言。”
小女郎好似知晓小郎君想说甚,斜斜瞥了他一眼,伸指靠了靠唇,而后将手一摊:“猫来。”婢女轻然一笑,将怀中猫一递,她伸手接了,揽在左怀,右手一摊:“剑来。”持剑的婢女嘻嘻一笑,递过长剑。
于是乎,她左手抱猫,右手拧剑,粉丝履轻迈,一步步朝庄内行去,待经过小郎君身侧时,不屑的道:“阿大,愿赌当认输矣!曲肚羊肠,岂乃君子所为?”顿了一顿,烟眉一弯,正色道:“纵然美鹤得闻,亦作如是言。”言罢,再也不管那挑眉歪嘴的小郎君,格格一笑,摇着小蛮腰,晃着长剑,走入庄内。
“唉……”
小郎君由然一叹,甩着袖子紧随其后。
白袍不禁莞尔,遂后,疾走几步,遥领于前,引着二人穿廊走角,行至青玉阁。
庄中有庄,院内有院,青玉阁位于院中深处,乃是一栋青木小屋,紧临着烟波太滆,内中遍铺白苇席,置着矮案一张,书墙半堵,案上冒着浅浅清香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
小郎君一入其中,便占据了最好的位置,懒懒的倚着木窗,眺望雨后静湖,手指则叩着窗棱,朗声道:“酱伴鱼腥草一碟,桂蜜小胡瓜一碟,上好竹叶青一盅!”说着,又瞥了一眼小女郎,无奈的补道:“两盅!”
“且稍待。”白袍裂嘴微笑,按剑离去。
殊不知,即便如此那小女郎亦未放过他,把猫一扔,提着裙摆走到窗前,抬起手中长剑,碰了碰他的肩,娇声道:“阿大,身为君子,当知长幼有序。”
“阿大,阿大,吾非阿大,吾乃谢氏郎君,谢安是也!”小郎君忍耐已久,当即秀眉一拔,涨红了脸,声音愈扬愈高。
“噗嗤……”
小女郎嫣然一笑,半分也不惧他,身子巧巧一旋,落座于他的身侧,顺手将剑一扬,搭着他的肩,把他一寸一寸的逼离了窗,遂后,直视着眼红耳赤的小郎君,柔声道:“阿大,非也,安石,美鹤常言,君子当镇之以静,玉山崩裂而不惊!”
小郎君怒道:“君子不与女子为伍。”
小女郎笑道:“若是如此,汝为何与吾同席?”
此言既出,小郎君脑袋一低,嘟嚷道:“若非中汝之计,谢安岂会,岂会背友而为。”声音越来越低,玉面荡起层层红晕,右手下意识在怀里一掏,摸出一枚青果便欲咬。
“嘻嘻……”小女郎歪着身子跪坐于窗畔,手中长剑一下下的拍着矮案,神情惬意无比,继而,又把那凑过来的猫一抱,玩着猫的耳朵与胡须,轻声道:“汝自幼即习美鹤,动静恍然一致,然,汝却非美鹤,汝乃阿大!”说着,扬了扬细眉。
“哼!”小郎君冷冷一哼,胸中翻江倒海,把青果往怀里一揣,将小女郎上下一阵打量,嘴巴一撇:“美鹤擅琴,可鸣天籁之音,汝即琵琶不离身,日夜凑鸣。美鹤跃马,扬剑于北地,汝即习人弄剑,殊不知,殊不知……”
他正欲道句狠的,却见那小女郎眸子一弯,笑着接口道:“同类相从,固如是也!”说着,将长剑阔气的摆在案角,双手托腮,眸子里冒出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,喃道:“汝且拭目以待,美鹤此番南归,必娶一人。”一顿,指着自己的鼻子,格格笑起来:“即乃陈郡袁氏,袁小娘子,袁女正。”言罢,将那正欲逃走的猫一捉,抱在怀里揉着。
这时,白袍去而复返,身后跟着数婢,人人怀抱木盘,将各色吃食摆于案上。碧绿如玉,嫩黄残红,引人食指大动。
“妙哉!”
小郎君夹起一根鱼腥草,塞进嘴里一嚼,眼睛一亮,但觉香脆可口,其味极美,遂又自把酒盏,浅浅斟得七分满,正欲捧杯就饮。焉知,身则却伸来一只素手柔荑,将杯一夺,继而,徐徐回缩,靠于半点樱唇畔,便见得那小女郎媚着眸子浅浅一笑,璇即,修长的玉脖一仰,酒杯已空。
小女郎晃了晃空酒杯,笑道:“安石,汝尚年幼,不可饮酒。”
“汝,汝,汝岂有此理!”尚有白袍与婢女在场,小郎君面上挂不住,拂着袖子,怒不可遏。
小女郎正色道:“安石,慎怒,制怒,方可静秀如松。”
小郎君眉头大皱,气咽语竭。白袍与婢女强自忍笑,告退离去,将将行至一半,却闻小郎君问道:“美鹤几时至也?”不待白袍回答,他又喃喃自语:“食不尽欢,行不尽美,吾将独自而往。”言罢,按膝而起,拽着袍摆便欲负气离去。
白袍转过身来,心中好笑,面上却未动容,劝道:“谢小郎君暂且稍安,碎湖大管事已然前迎于枫林渡。我家郎君今日定归,若知谢小郎君在此,必然前来。”
小郎君一怔,匆匆瞟了一眼小女郎,却见她已然转首看着微风扫湖,他心中涩意稍去,遂抖了抖袖子,淡然道:“如此亦罢,且再摆一席,上酒一盅。”
“诺。”白袍领命而去。
小女郎回转螓首,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,稍徐,伸出纤细的手指刮了刮脸,娇笑道:“安石,君子当如亭沉渊,动静之间方显取舍之道,切切不可习人莽撞。”句句教导熟悉无比,无它,因小郎君与她作赌,输得彻底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