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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

门阀风流-第4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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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氏庄园分东南西北四园,各园景色皆不同,二人无心途中风景直驱东园鹤潭。潭有十顷,沿潭遍栽垂柳,青草绿水各作一半;此时日渐往西,洒得天边一片赤红,落入水中即泛起鳞波如晕辉。

画案摆在柳树下,陆舒窈跪坐案后,眯着眼睛打量着青草丛中闲游的幼鹤,显然正在取景。作画取景,在乎于心、眼敏锐;切莫小看这取境,心境若高,画境则不低,反之亦同。

取何景?

双鹤对戏?不妥……

莫若群鹤共舞?嗯,亦不尽美……

偏着脑袋瞄来瞄去,终是拿不定主意,一颗心乱乱的,竟有些浮澡。便在此时,有人自潭边曲道而来,头顶青冠,身着月色窄袍,身形颀长似直玉,卓越英气直扑眼帘;恰遇风起,其袍摆下角被风撩作纹展,更平添得几许仙气。他走到潭边,似被那半潭的幼鹤震惊,缓缓坐在一株柳树下,伸手拔水戏着面前一只幼鹤。那鹤为其所撩,竟伸长着脖子去衔他的手指;手指打转,幼鹤亦跟着打转……

“呀,我就画这个!”

突地,陆舒窈一声惊呼,伸手指着远处的刘浓,眼晴晶亮胜雪。抹勺知意,满脸洋着笑,边奔边叫:“刘郎君,刘郎君……”

嗯?!

刘浓玩得正得趣,闻得声音心中一惊,手指转慢一分,被幼鹤衔了个正着。尴尬的抖了两下,将那幼鹤抖掉,回首见抹勺提着裙角跑来,叫道:“刘郎君,小娘子要画你,你继续逗鹤,稍后就好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转,转转!

一人一鹤足足转得有小半个时辰,陆舒窈才取景完毕;刘浓不由得哂然一笑,心中却轻快无比,伸指轻弹一下那尚想再转的幼鹤脑袋,慢悠悠的直起身向陆纳行去。

陆纳背靠柳树饮酒作陪相候,面上已染三分晕红,举着酒壶笑道:“瞻箦,美人如玉,双鹤共舞,理当入画矣!走,看画去!”

“祖言,休得取笑!”

刘浓窘然而笑,穿着布履练剑更为轻捷,此刻便未着屐,个头正好与陆纳齐平。两人并肩而行,一个风神如玉,一个神彩飞扬,看得几个女婢尽皆神醉。

陆舒窈正在定形,刘浓粗通几分画技,见她用的居然是埃墨,心中甚惊:定形埃墨最难,却亦最易着彩。但见其笔尖轻吐,柔而不绝、慢而不乱。不见勾撩,只作浅染,只得半个时辰过去,便已初初定形。刘浓作画亦行浓淡推染之法,却绝对做不到她这般的互推有致,墨迹尚未干,初形已呈层叠之势。画为全景,着墨却是近景,依稀可辩得柳下人、潭中鹤,正正起舞。

刘浓心道:此等定形法更易突神,真若春蚕吐丝也!

此非简画,一日不可作完。

将将定好形,陆舒窈缓缓疏出一口气,将手中画笔随意一递,然后伸出两只玉白的手,在画纸的上方轻轻的扇动着,仿似这样便能加快墨干似的。

“嗯,不错……”

陆舒窈眯眼细细一阵打量,越看越满意,微微翘起嘴角,眼睛亦随着挑起来,像极两弯月牙儿。突地似记起什么,顺手又从身边的人手上接过笔,埋头一阵疾撩,便见画上再多小半景,其中有个少年郎君正背靠柳树饮酒。如此加景,整幅画形更显生动,再无所缺,她满意致极,把笔一递,绷着十指徐徐伸展,唤道:“抹勺,愣着干嘛呢,收画吧。”

“小娘子,我在这儿……”

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在左侧响起。

陆舒窈稍愣,偏着头看向左,的确是抹勺,而抹勺的表情非常奇怪,似笑又不敢笑,整张脸都揉成了一团。突地醒悟,向右一看。

呀!

这,他……

陆舒窈懵了,但见得刘浓正立其右侧,手中捧着画笔,胸前则染着一团黑墨。方才刘浓看得认真,她递笔过来竟一时没留意,笔尖朝着他,正好,涂一朵。

“刘,刘郎君……”

“无妨!”

刘浓淡然笑着,将手中画笔递给身侧女婢,见陆舒窈羞红着脸不敢看自己,有意解开这尴尬,遂笑道:“陆小娘子的丹青技法,确实独妙,待画作成时,可否借刘浓一观?”

“独妙,妙在何矣?”小郎君蹲在潭边石头上,不知何时,竟扯了条渔杆垂钓,头亦不回的问道。

刘浓笑道:“妙在见形而知意,妙在觉意已传神!”话语出口,却蓦然想起另一幅画来,心道:亦不知这画作成,能否与那画相比。嗯,画风虽有不同,然画心应是相差仿佛矣……

“哦?”

小郎君回过头,正欲再出言逼问,却听身侧陆纳叫道:“小二十八,鱼上钩了!”

“真的?”

小郎君猛地回头一看,好像鱼线真在下沉,心中大喜,自其直钩行钓以来,尚是首次有鱼上钩呢。拼命扯鱼杆,焉知用力过猛,啪的一声,有物远远的落在后方,飞奔至落地处一看,面色顿疑,随后沉沉若水。

一只螃蟹!

“哈哈!”

陆纳大笑,刘浓亦笑。

陆舒窈宛尔一笑,羞意悄去,朝着刘浓微微浅了浅身子,轻声道:“刘郎君,若不嫌舒窈画力浅薄,待画作成时,愿请作题。”

刘浓还礼道:“固所愿尔,不敢请矣。”

这时,一名陆氏家随疾步行来,低声道:“七郎君,大郎君请你去一趟。”

陆纳眉尖一挑,问道:“何事?”

家随答道:“不知,只说有要事!”

刘浓见陆纳眉间神色颇是犹豫,知其所为何来,便笑道:“祖言但去无妨,天已将黑,我亦要回室中练字,待兄归来,再行夜谈!”

“瞻箦先归,我稍后便回!”

言罢,陆纳跟着家随大步而去。

“我也回了,把它给炖了!”小郎君用根草绳系了那只螃蟹,竟晃晃悠悠的提着去了,身后则跟着四个捂着嘴偷笑的小女婢。

半晌,陆舒窈微笑道:“刘郎君,我们亦回吧……”话将出口,便顿住了声,刘浓亦愣了愣。她偷偷瞧了一眼,低低的喃道:“顺路而已。”

刘浓道:“嗯,顺路!”

默默无声。

陆舒窈并未坐牛车,刘浓亦仿似忘记了。回家的路,很漫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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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如此仙方

红日薄薄一层,替幽竹曲径注得一帘光,教人恍觉迷眼而生琉璃。徐步行于其中,恰逢鸟鸣轻清正悠远,四野静悄悄,一路皆无言。

刘浓与陆舒窈并肩而行,中间尚隔着一步距离。她双手抚在腰间,嘴角含着浅笑,步子迈得轻缓;他默然的控制着步伐,领略着这份闲静,满心适然。四个近婢和来福远远的辍着,也仿似被这美丽的画卷所慑,不敢高声语。

路再长,终有尽。

临至分岔口,陆舒窈心思稍转,淡声道:“刘郎君,舒窈画技虽陋,可亦粗通些技法,若是刘郎君有意工画,待着墨时可以旁观。”

旁观?有偷师之嫌啊……

刘浓稍见犹豫,随即便放怀,别人陆氏女郎尚不在意,自己何须着相而避,遂揖手笑道:“陆小娘子画技非凡,若是能窃学一、二,自是极美,刘浓谢过。”

“嗯,那,明日我行浓墨时,便让抹勺来叫你。”陆舒窈柔柔的笑着,稍稍一个浅身,领着近婢离去。

刘浓目送。

来福在身侧笑道:“小郎君,幸而碎湖让多备几套袍衫,不然恐怕不够换。”

“呵……”

闻言,刘浓低头看着胸前的黑墨,随即晒然一笑,大步踏入院中。匆匆将袍子换了,取出笔墨纸砚与钟繇的《宣示帖》欲行炼笔。

这时抹勺来了,手里捧着一方书帖,弯身将其呈递,笑道:“刘郎君,这是我家小娘子写的字,说是临摹的什么帖,愿借你一观。”

《平复帖》!

刘浓接帖后大喜,陆士衡所书《平复帖》乃是草隶(章草),早想一观其颜却不可得,不料今日始得见。只得粗略一揽,便见字迹飞撩不可轻亵,然笔意却极是宛转,笔风甚古。心道:我一直临摹钟繇和卫恒之帖,皆是以行、楷居多,草书涉及甚少;得这平复帖而窥草隶,对笔法与笔锋应有所助,说不定尚能触摸到神意也……

摸索着书帖,幽香暗浸,心中极是爱煞,脸上慢慢的堆起了层层笑意。没奈何啊,朱焘说他字丑,委实伤人自尊心啊!

“噗嗤!”

抹勺见他笑得仿若呆头鹅,笑声脱口而出,随后掩着嘴问道:“刘郎君,你的袍子呢?”

“袍子?”

刘浓回过神来,稍一沉吟,笑道:“无妨,稍后我让人拿去浆洗便是!”

抹勺道:“小娘子说了,刘郎君的袍子是咱们弄脏的,便得由咱们来洗。不过,小娘子却不打算洗,说是要,要……要干嘛呢,反正,刘郎君,你把袍子给我吧。”

此时,刘浓满腔身心尽皆投于《平复帖》中,哪里还管她们要干嘛,赶紧命来福取了脏袍给她。待其一走,便立即细细的品味着书帖。

初次临摹书帖,必须先品:品其字、品其风、品其神。刘浓假行握笔,随着书帖而转腕,虽未真个行笔,却亦不敢有丝毫怠慢,心意神皆沉入其中,初初品得一遍,额间竟见细汗。抹了把汗暗赞:妙哉!此帖由秃笔而就,极考腕力;不想陆舒窈一个柔弱小女郎,竟亦有如此笔风。

品得三遍,再行润笔,竟不知天时已晚。来福掌灯而起,笑道:“小郎君,该练剑了!”

“哦!”

刘浓抬起头来,新月竟已爬上树梢,揉着手腕奇道:“祖言怎地还未归?”

来福捧剑而出,笑道:“小郎君,要不,我去看一下?”

刘浓持剑起得个引剑式,怀剑于胸,眼观鼻、鼻观剑,笑道:“这可不比在自家庄中,哪能如此随意,你持灯去竹林前候得盏茶光景,若尚不至便回来。”

“是!”

来福沉声一应,捉灯而走。

刘浓沉心静神已致极,随后一声轻喝,剑光若雪炼,霍霍纵展于院落之中。

隔壁。

陆舒窈正于梨树下发呆,隐约听得前院有异,悄声问道:“在干嘛呢?”

抹勺轻声答道:“在飞!”

蕴幺道:“瞎说,又不是真的仙人,怎会飞?”随后,她转过头,看着自家小娘子,求道:“小娘子,这样好危险哦,要是让家主知道了……”

另一个女婢墨菊道:“是哦,抹勺,你莫乱动,小心摔着。”

月光下,三个女婢站于高处,掌着重叠而起的矮案。抹勺危危的站在矮案上,一边掂着足翘头张望,一边胡乱的朝梨树上够着什么东西,听得这话,她低声道:“嘘,莫惊了小娘子的簪子,我马上就要抓住它了!”

蕴幺嘟着嘴道:“奇怪,小娘子的簪子,为何会飞树上去呢……”

女婢若兰则道:“好累哦,能叫人帮帮么?”

陆舒窈眨着眼睛,淡声道:“抹勺,若是取到簪子就下来。”

“是,小娘子。”

抹勺眼睛一转,心道:小娘子的意思是让我不看完,莫要下去……

突地,前院人立剑收,随即院门口亮出一片灯光,来福和陆纳踏入院中,陆纳挑眉一眼,差点便看见抹勺,她赶紧低着头,拍着心口,细声道:“好险,好险!”

此时,前院传来陆纳的大笑声:“哈哈,瞻箦,汝竟会舞剑?”

刘浓收剑而立,徐徐归气,待得绵沉悄伏时,才转身笑道:“不过是强身健体之术罢了,祖言,可是庄中有事,此时才归?”

“无事!”

陆纳挥着手大笑,几个疾步行至近前,一股浓烈的醇香扑面而来,这香味仿若药草带着冷幽,丝丝缕缕往人心神里渗。

刘浓心中暗惊,凝目而视,只见其一步三摇,似醉非醉;面上作晕红,左右脸颊各有一坨;双目则似点辉,透着无比神彩。

服散!

眉间骤凝,赶紧将其踉跄的身形抚住,发现其胸前衣襟大开,脖子处有几处勒痕,急声喝道:“祖言,可是服了散?”

“然也!”

陆纳浑不在意的摆手,自己站稳身子,笑道:“适才至阿兄处,众人劝食散,不得已只好服了一贴。心中掂记瞻箦尚候,便未与他们行散,不料仍是回来迟了,瞻箦莫怪。”

服散而不行散?作死么!

“祖言,糊涂!”

刘浓大惊而喝,命来福速速取得温酒,让其饮了,再命来福备上些冷食,便疾疾的拖着陆纳窜出院外,大步陪其行散。服散之后的行散即是关键,若散行得不好,命亦会丢!刘浓不敢有些许大意,一面陪其说些有趣之事,一面观察其面部神色。初时尚好,陆纳健谈如有神助,每每惊出妙语。过得三刻后,便见其一声大喝,似觉浑身燥热耐奈,竟把身上的袍子一扯,袒胸露腹方才连呼痛快。

刘浓见其浑身光洁如玉,而其却似有骚痒;然并不作奇,此乃行散现象,正逢来福捧着冷食追上来,便让陆纳服食。陆纳捧着食碟狂吞乱嚼,足足吞得三碗才舒出一口气,眼中的神蕴亦渐渐隐去,问道:“还有否?”。刘浓便让来福再去多备些,走着走着,陆纳突然一阵猛烈颤抖,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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